作者/攝影:小山舍 阿丹
早已排定的登山行程,是哈格比颱風劃過臺灣東北上方的隔天,看著手機的氣象APP,多希望衛星雲圖裡的鋒面,可以在不斷刷新整理後,突然的消失或遠離。但無論如何,似乎都很難改變計畫前往的山區,降雨率依舊高達百分之九十的事實,就連臨時更換地點都不是辦法,因為全臺皆有雨。就是這麼湊巧,六十九年來首次的七月無颱後,八月第一個生成的颱風雖僅從島嶼的近海掠過,卻硬生生的在我的入山行程上登陸。
帶足了齊全的防雨裝備,即便下著雨,只要不是那種滂沱大雨,穿著雨衣還是可以行走在那種難易度不是那麼高的步道上,出發前就已這麼做好與雨水共行的心理準備。抵達登山口時,天空的雲層仍厚,但望向山的輪廓線,卻有一抹微微亮光橫掛,於是,山的顏色呈現出一種因為背光的墨綠色。雖然只是輕輕飄落著雨滴,但卻可以感受到雪山延脈,昨天像是整座泡在水裡似的,清晨七點多,空氣中有著淡淡的氣味,是雨水濕潤草木後的味道,在空氣中飄散瀰漫著。
透過爬山,與自己身體的對話
站在原地深深的吸一口氣,嗅覺瞬間擾動了記憶,如漣漪般的陣陣化開,閉上眼彷彿就能回到第一次走入山林的經驗。那是好幾年前的冬天,一個偶而登山的朋友,邀了一群沒什麼登山概念的朋友,包括我在內,計畫走一趟兩天一夜的奇萊南華路線。當時爬山經驗值還停留在「森林遊樂園」等級的我,對於第一次要來回走個將近四十公里山路,不免感到些許的緊張,那種感覺來自於對山林環境的陌生與想像,也來自於對自己身體信任與否。
還記得當時臺灣的上空剛走了一波冷氣團,起登不久後,眼前的高山就被一整片的雲霧給籠罩住,高山濕冷的空氣穿透鼻腔進入身體,不免讓人全身顫抖。一路緩緩陡上,下山的山友告訴我們,昨夜的山莊以及周圍的幾座山都下雪了,提醒我們沿路小心。走在能高越嶺古道上,地面上的積雪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厚,步道兩旁的植物漸漸被白雪覆蓋。隨著海拔不斷攀升,我們幾乎進入了一個完全雪白的世界,那對生長在南國的我們,是個相當震撼也難以想像的畫面。踩踏的步伐不知道是因為積雪的關係,還是身體適應高度的問題,變得愈來愈沉,我們彼此沒有太多的交談,山裡面一片靜謐,偶而傳來遠處融雪滑落的聲音,伴隨著自己的呼吸與腳步,僅此而已。
與山裡的生息同步
這趟哈格比颱風走後隔天的步道健行,雖然沒有過往那些登山行程來得困難,但因為持續飄雨,一走入成群柳杉林裡,步道變得更加泥濘,一不小心就有滑倒的可能,走起路來得格外留意。路線從古道切往主峰,林相從杉木換成杜鵑,在濕滑的石塊及樹根盤屈的地形上持續攀爬,手腳並用的使盡力氣來維持平衡。行走於幽暗林間,一個不經意抬頭望向樹梢,竟然是一片青空,心中突然明白,當身體的節奏與山裡的生息同步時,便能從繁雜的思緒中抽離,即便山中微雨。
無論是行走在山林,或是夜宿在山中,雖然面對的是野地裡的種種未知,但身體卻能在與祂產生連結時,得到釋放並且感覺自在,或許是心靈在與自然共處的狀態下,被一股強大能量包覆的感受:「自我」於此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也更深刻瞭解,一樣身為萬物的我們是如此的渺小。
特別是二零二零年對全體人類來說,無疑的更是一個重新反思的契機,曾以文明建構了一個牢不可破的信念,但卻因為一場疫情的蔓延,而失去了原有的秩序性,同時也失去「主宰」一切的能力。倘若人能更接近自然多一點,試著去傾聽祂所傳達的訊息,同時學習尊重自然多一點。我們所需要的,也許並不是再次建構出什麼樣的秩序,而是找到人類與自然的平衡,那肯定也會療癒、撫慰失序後的人心。
當天的步道健行,天氣意外的由雨轉晴,在杉木參天的林道下,聽著姬春蟬鳴忽大忽小,氣流隨著地形緩緩上升,成了陣陣微涼的風,拂著面而來,再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慢慢吐氣。
責任編輯:Yvon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