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味跳島旅】充滿大自然氣息的全台唯一「紙」博物館

2021-07-01

採訪｜田麗卿

「常有人會跟我們說，博物館有一種特別的味道。很難具體說出那到底是甚麼，但我想，應該是因為我們完全跟自然連結，一種純樸、自然感吧。」 ——　〈陳瑞惠，樹火紀念紙博物館，台北〉

世間最不思議的驅動力，非愛莫屬吧；因為愛，生命得以承續，再大的心願也可能成真！坐落長安東路上，樹火紀念紙博物館，館藏的，除了關於紙的前世今生，更含藏了因愛而生的故事與前進力量。

陳樹火何許人？他是長春棉紙關係企業創辦人，1958 年在埔里開設造紙廠以來，見證了埔里，甚至台灣造紙業的興衰鼎盛。人生難料，竟就在這一趟廈門轉機往廣州旅行途中，遇上一場惡劫！「要出去的時候，我們還去送他們，開開心心的。可是，霎那間，『砰！』一下，生命就消失了！」已是 31 年往事了，館員口中的「陳姐」陳瑞惠，雖已不復見激動情緒，但微顫的語氣裡，仍掩映不住淡淡悲傷。

畢生從事造紙業的陳樹火，事業有成後，意識到生命不應只放在賺錢；也在一次次走訪各國博物館、紙文化及其相關展覽過程中，發現自己所在的台灣竟沒有任何推廣紙文化的組織或機構，內心逐漸萌生創立紙博物館的念頭。「我們一直把這想法當兒戲，覺得怎麼可能？博物館不是我們的專長，我們的經費不比別人多，場地也沒比別人大 ……」陳瑞惠說，父親這心願放在心上十年，一直未實現，但父親從來沒放棄。即使在踏上死亡之旅前，還念念不忘跟前來送機的么女兒陳瑞惠說，「我們有多少資源，就做多少的事情；爸爸來想，你來幫我執行 ……」

父母親驟然離世的痛，迎面直擊，讓陳瑞惠兄妹無從閃躲！也讓已嫁做醫生娘的陳瑞惠下定決心——既然是父親一生懸命的心願，為什麼不幫他完成？是因緣巧合，也彷彿是冥冥中早有安排，就在意外前四個月，陳樹火已先成立了基金會。於是，透過基金會五年的運籌帷幄，1995 年 10 月，樹火紀念紙博物館以「擁抱一棵樹」特展，紀念父母親，也宣告正式開幕。

一場悲劇帶走了陳樹火夫婦血肉身軀，但正如麥子落地後，重生萌芽，全台唯一紙博物館就此誕生，不僅珍藏了陳瑞惠兄妹對父母親的愛與記憶，也是這座島嶼關於造紙的歷史、器物，首度有系統地蒐藏並彙整，開啟了台灣造紙文化的傳承與推展。

相較於常讓人走得腿軟的大型博物館，以台北市區內一棟四層透天建築改建而成的紙博物館，小而巧；160 坪的典型狹長街屋，透過建築師的巧思改造，層次分明、連續而流動的曲折空間，一改多數博物館幾何或方塊狀的嚴謹肅穆，參觀動線親近而活潑；館內除了常設展示喇叭紙、吸油面紙、火鍋紙、竹炭紙、撈魚紙 …… 等，日常生活的各類用紙；特展區內，從歷史文化、物理科學、藝術設計、生命心靈 …… 等，每年以三至四檔特展，從不同面相呈現，甚至顛覆大眾對於紙張的認識、想像與可能；在動態展演上，除了以小型造紙工坊實際示範傳統手工造紙流程，參觀者可以透過科學實驗活動瞭解不同紙張的特性，更有 DIY 造紙區，眼觀心領外，還能親手做一張獨一無二的手工紙！

同在四樓造紙區旁，有一處竹籐交織的小院落：樹火竹院子；迥異於水泥或鋼筋的冷冽無感，天然材質構築的空間，散發的就是純然的溫馨友善，可以在此聆聽動人樂音演奏，或者精彩講座或課程。

「要保有傳統，就必須讓它跟現代人產生共鳴、賦予新生命，才能繼續走下去！」

但在呈現、推廣台灣值得驕傲的造紙傳統之外，陳瑞惠也很明白，文化要傳承，就必須因應時代需求。因此，除了以 60 年造紙廠為扎實基礎的博物館藏外，近年更成立了「鳳嬌催化室」，跨界連結，與音樂、舞蹈、燈光設計相結合，而關係企業的研發室甚至也研發出可以洗滌、重複使用的紙服裝；不僅延伸、創造紙張的新時代魅力，也賦予其更多可能性；數位新世代的紙張，與時俱進，超乎想像的前衛與時尚！

一路摸索，陳瑞惠對父親紙博物館遺願的遠見愈加折服。但父母親留下的，不只是一生的紙業資源，童年在埔里的成長記憶，在陳瑞惠心底深埋了一顆種子，「小時候爸媽太忙，沒時間管我，所以常會跟著朋友跑到野地，抓蝴蝶、摸蛤、追看水蛇在圳溝裡游來游去，以及，最喜歡騎腳踏車走過種滿樟樹的走道 ……」無論是博物館訴求或生活，回歸自然是陳瑞惠一貫堅持。

「常有人會跟我們說，博物館有一種特別的味道。很難具體說出那到底是什麼，但我想，應該是因為我們完全跟自然連結，一種純樸、自然感吧。」陳瑞惠笑說，可能因為自己生性是草根農婦，也可能是小時候喜歡在草原、野地上奔跑，所以，倥傯工作之後，回到城郊的小農地，隨手摘一把迷迭香、萬壽菊，或煮水或泡澡，就是最大享受。

自然的種子，不只在生活萌芽，也在博物館內的素材要求、氛圍呈顯，從視覺、觸感，到不自覺的嗅吸呼出之間，紛然綻放。也正因為如此吧，在為博物館擇選「氣味島」香氛時，陳瑞惠和館員伙伴很有默契地挑中了極其自然系的檸檬和迷迭香所搭檔的「夏夜晚風」；清新的檸檬、提神醒腦的迷迭香，瀰漫在蜿蜒流暢的博物館空間，彷如夏夜時分，漫步鄉間小路，陣陣輕風拂面，白日的襖熱退散，只留道不盡的爽涼舒心

這座台灣唯一的紙博物館，以愛 —— 對父母、對自然的愛，是願力，也是強大驅動力；雖是悲傷的故事為起始，但生命卻轉化、結出歡喜的果實，「有時候做得很辛苦很累，可是，生命死了都還能重生，那就繼續用快樂的心情去面對！」走過三十年，紙博物館持續蛻變、前進中。陳瑞惠笑笑說，有時候還是難免氣餒，但無論如何，依然要帶著正向心情上路！果然是韌勁十足，不由得讓人由衷起敬的草根農婦！